见鹤不喜

-本章含修罗场（言金提及）雷这个的不要看啊

五

两周过去。七月将近，共和党很快要提名最终候选人，而远坂时辰的民调开始以可见的百分比逐点往下掉。在刚当选的时候他的支持率曾一度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百分之七十三，大选开始时则是百分之三十二，比起往任总统并不算个坏成绩，尤其是卢加尔班达，然而现在却已经在往最小的两位数靠近。虽然在牵扯到尼罗光辉非法注资的那场风波里他全程没有出场发言，但他却是最直接的受害人——吉尔伽美什保证了这一点。相比之下，克劳迪娅·奥尔黛西亚（夫姓言峰）和佛罗伦萨医院的患者他杀事件？恐怕已经没有一个人记得了。

亚瑟咬着笔尖将今日头条【言峰绮礼或有望代替远坂成为共和党最终候选人】摊开展平，“原来这就是你们的补救手法，声东击西——或者说以退为进。”他抬头认真地看着梅林，“我学习了。”
“不，别学，一个标点符号都别学。”梅林把报纸收起来，扔到吧台后面。“特殊时段使用特殊手法。希望你以后一辈子不会用得上。”他向侍者打了个响指，示意给波本酒续杯。

就像搞建筑设计是奥兹曼的副业一样，梅林还有个副业是经营酒吧。阿瓦隆就是其中最出名的一间，位于纽约第四十大道中央，离时代广场不算太远，但是客源稀少，甚至比迦勒底还要排外，是个专给熟人留的避风港。
因此当奥兹曼迪亚斯一脚踏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任何欢迎的目光。

“亚瑟，去搜他的身。”梅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手仍然端着酒杯。亚瑟则从他身旁绕过去，重点检查了奥兹曼的风衣口袋和皮带扣，确认并没有任何L型的物件突起，比如枪支，比如撬棍。
“转身。”亚瑟冷冰冰地说。
奥兹曼若无其事地张开双臂转过身，将自己的底衫在一众充满敌意的视线中暴露无遗。“我一个人来的。”
梅林摆摆手。亚瑟谨慎地退开奥兹曼身边。后者则开始环顾整个阿瓦隆，“没有了宝藏，巴比伦宝库还能被称作宝库吗？“

梅林神色一凛。他的副业的确是经营酒吧，且确实坐拥许多间冠名酒吧，可唯独最富盛名的阿瓦隆并不真正属于他的名下。这间酒吧属于吉尔伽美什，最主要的作用为帮助他自己及基加美修的一些违法收入洗钱，只有真正的客户才知道它的真名是“巴比伦之门”。
他与希德丽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片刻过后后希德丽不情不愿地朝吧台后的员工专用门伸出手：“这边请。“
奥兹曼拢了拢衣领，信步迈了进去。

很显然，吧台后别有洞天。这里的空间明显比外面看起来的要大，简直像是进入了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帐篷——不过奥兹曼也是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才前来的。他和摩西盘查过，梅林名下的所有酒吧里，只有这间的占地空间不符合对外公开的平面设计图。

“梅林，我说过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是你啊。“
吉尔伽美什看起来毫无惊讶之意。他斜靠在仿古真皮沙发上，手里端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伸手去拿的菠萝风味龙舌兰。根据蝴蝶效应，它才是导致过去三年发生的所有事的元凶。吉尔伽美什后来得知它有个学名叫作日升龙舌兰（Tequila Sunrise），寓意为”热烈的爱“。

“希德丽，你可以走了。”
女助手点点头，消失在门后。
吉尔伽美什放下酒杯。龙舌兰里的日光已经落了下去，而真正的太阳这才姗姗来迟。他闲庭信步地来到奥兹曼面前，一把拉起他的领带：“你来晚了。“
“我为此道歉。“
“道歉？我以为你是来道谢的呢。“
“为我损失的名誉道谢吗？“奥兹曼轻轻摇头，几乎蹭到吉尔伽美什的嘴唇，他们的鼻息近在咫尺。”我不觉得。“
“不，为我拯救了你的两百五十万。“
果然是你。奥兹曼的眼神可以这么读，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事情到现在已经明了起来，点名冻结汇款的人就是吉尔伽美什。
“你可能以为我睡着了，但我那天听到了你与摩西的电话。“吉尔伽美什开始自顾自地阐述，他拿胳膊勾住奥兹曼的脖子，后者顺势把手放到他腰上，两人随着门后播送的朦胧音乐开始了一场慢板探戈。”你的第一个两百五十万的确是汇给言峰的，这一点我得到了PAC的人的证实。但是第二个两百五十万——你本来是要给远坂时辰的。“
奥兹曼的嘴角轻微地往下撇了撇。这个动作被吉尔伽美什捕捉住了，他乘胜追击地往下讲：“由于两笔钱都要先汇入共和党的总资金委员会，我一时并不会发现后两百五十万的蹊跷。但这样一来你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是不是？不管谁赢得了共和党的最终候选者的位置，你都可以坐享渔翁之利。”
吉尔伽美什暂停下来，舔了舔嘴唇。“比如像现在这样，远坂垮了台，但你还是可以享受到另一边的投资利益，对吗？只不过我早就提前知道结局，所以顺手帮你冻结了那笔本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汇款。不用谢。至于要不要还给你嘛，我还在考虑中。其一是因为我痛恨别人对我说谎，其二，我说过言峰会赢，那么他不得不赢，也不敢不赢——而你却没有相信我。”

“我现在信了。”

探戈戛然而止地敲在最后一个音符上，在这个音符发生的一瞬间，奥兹曼的唇舌凶狠地撞进吉尔伽美什的口腔，像一道闪电劈进乌云，日影沉入海平线。在他用力吮吸的同时，吉尔伽美什的舌头也热烈地缠绕着他的牙齿。他们吻得差点要把对方拆吃入腹。

“那么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他们终于分开时，奥兹曼喘着气，紧贴着吉尔伽美什的鼻梁，”基加美修是如何入狱的，我想你还历历在目吧？“
吉尔伽美什的呼吸一滞。奥兹曼则满意地舔着他的耳廓，继续着窃窃私语：“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确实是因为他非法动用了近地轨道炸弹‘终结剑’（Enki）吧？”

在此时的吉尔伽美什面前，奥兹曼已经难掩得意的神色了，平时不现于人前的那份傲慢与优越统统暴露无遗，犹如日照般使人难以直视。“至于终结剑最初的能源制造公司……确切来说，与我本人有十分直接的关系——可以说它是尼罗光辉的得意之作也不为过。而将终结剑这把利刃的资料放在基加美修桌面上的人……你肯定还记得，毕竟当初就是她不小心害得你落入泳池。”

“尼托克里斯。”吉尔伽美什终于开口。他的牙齿咯吱作响。

“别生气嘛，”奥兹曼仍然亲昵地搂着他的腰，“你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利用我，毕竟你是黄金之王，找人借钱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到最后我的公司用来给远坂时辰和非法注资这条罪名陪葬，实在不算在意料之外。而且这点小挫折整不垮尼罗光辉，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那两百五十万就算我送你的了，当初那辆菲斯克都比这贵。“
吉尔伽美什倔强地拼死别过头去不看他。他担心自己的目光能把奥兹曼那张得意洋洋的臭脸烧出个洞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黄金之王——我与你各个方面都十分相像。但有一点我与你不同，那就是我不怕被你利用。“奥兹曼不无怜惜地扳正吉尔伽美什的脸颊，”我怕的反而是你当初没想到要找上我的门。所以我只好动用了点手段，好确保你能想起来我的存在。基加美修那事把你折腾得够呛吧？我真挚地为此道歉。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吉尔伽美什放弃了继续扮演大卫石像。他勾勾手指示意奥兹曼靠近。然后他探身靠近奥兹曼的耳廓，轻启朱唇，仿佛要从嘴里吐出朵花来。
他最后送给奥兹曼六个字，字字珠玑：“你个婊子养的。”

奥兹曼大笑不止，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

“再说一遍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树荫下，言峰绮礼以一种梵蒂冈教皇般的庄重姿态在派对专用椅上坐得笔直。他的新任助手——即将是新任幕僚长了——哈桑小姐以一种诚惶诚恐的姿势站在树荫的另一侧，她弯下腰悄声在言峰耳边道：“因为两位主办人联名邀请了应届总统的出席。他们非常坚持您在庆典开始之前必须本人亲自到访。”
“而这两位主办人是？”
“准确来讲，是其中一位主办人坚持你的到访。”一个陌生的棕发男人穿过前排层层摆放的塑料椅，站定在言峰面前，“初次见面，我是拉美西斯二世，你可以叫我奥兹曼迪亚斯。”他貌似热情地伸出手。
“幸会。”言峰草草了事。“感谢你前几个月的资助。”
奥兹曼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冷淡，反而大有与言峰畅谈下去的架势。
“……你能相信吗，区区一场政治仪式竟然对整个国家的经济趋势影响如此之大，”他滔滔不绝道，“我父亲当时就是因为没能见到这其中的商机，才错失良机的。否则我今天就会经营着他的遗产，而不用自立门户了。”
“我在这方面无法置评，不过听起来十分有理。”
“那是自然。说起来，自那之后你们还没见过面吧？”
“我们？”言峰疑惑道。
“绮礼？”
言峰诧异地抬起头。吉尔伽美什完好地站在他面前，目瞪口呆的程度不比他轻。言峰的视线往下扫，吉尔伽美什手里拿着一罐岌岌可危的冰淇淋，而身上只穿着一件大号白色衬衫，且极有可能没穿底裤。哈桑尖叫一声，遮住眼睛以光速消失了。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是场私人性质的庆典。

言峰猛地站起来。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他以指责的语气说，“如果你平安，起码应该让我知道。”
“三个月了，你就没想过要来找找我？“吉尔伽美什飞快地反诘，”又不是电影，我还能人间蒸发不成？要真的出事我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我怎么没找？要不是还有两个月才到就职典礼，我就差直接联系FBI让他们给你上全境搜查通告了。”言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也不知是发怒的前兆还是在憋笑。
“别装了，说不定你巴不得我出事呢。”吉尔伽美什嗤笑一声，他开始上下打量言峰，“问题是你现在怎么会在这儿？”
“我请他来的。”奥兹曼悠然自若地说。两人仿佛这时才注意到他还杵在这儿，各自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今天到底是什么活动？”言峰首先打破沉默。
“我和他的联名公司上市庆祝会。”奥兹曼一把揽过吉尔伽美什的肩膀，后者不情不愿地靠在他身上，“你的助手难道没跟你细说？不过也是，我们还没想好新公司的具体名称。也许总统先生可以给我们出出主意。”
“那真是祝贺你们了，”言峰干巴巴地说，“我没什么好点子，何不去咨询梅林之类的人才呢？”
“没关系，你能来到这里我们就已经十分满意了。毕竟客人里面谁能想到应届总统会亲自出席呢，你说是吧黄金的？”
“你一口一个‘我们’是什么意思？”吉尔伽美什打断道，“还有不要叫我黄金的，乌鲁克停产黄金好多年了。”说起来，黄金之王的称号一开始是怎么流行起来的他已经忘了，虽然有那么一段时间乌鲁克地矿确实以输出黄金闻名，但后来似乎是因为媒体发现了他常年喜爱的穿着颜色。
“走吧黄金的，”奥兹曼置若罔闻，“庆典要开始了，我们还得做点准备。”
他说得对，尽管这是场私人性质的庆典，不过以尼罗光辉的人源来客名单绝对不会短。但是这解释不了为什么他们离去的时候奥兹曼要把手放在吉尔伽美什的臀部上。言峰暗自好笑，他坐回椅子上，打电话叫回了哈桑。

客人们陆续来到，并且对这场布置得如同婚礼现场一般的上市庆功宴夸赞不绝，塔层蛋糕，香槟阵，红色横幅和鲜花，似乎没人注意到哪里有蹊跷。梅林与脸色像吃了一只青瓜似的摩西握手握了好一会儿，尼托克里斯则源源不绝地向希德丽讨教如何做一个完美的隐形秘书。另一半客人基本上囊括了三年前的海滨派对里的大部分人，李奥纳多达芬奇顺势宣传自己的新电影《南极商店》，山鲁佐徳则将自传《阿拉伯国王与斯德哥尔摩》大卖特卖，藤丸立香的新游戏《Cosmos in the Lost Belt》也将于近日面世。总之，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好像三个月前的丑闻风波并不存在，要么就是他们刻意对此视而不见。

“我们首先要祝贺言峰绮礼的成功当选，自然，他的亲自莅临已证明我司在这一点功不可没。”奥兹曼举杯示意，客人们纷纷起身，“不得不承认，民主党的候选人恺撒是个强敌，要是除去他在管理自身体重和婚姻方面的疏忽，获胜人就非他莫属了。他与歌坛天后克利奥帕特拉的出轨事件也着实令人惋惜，让我们隔空敬他一杯。”
众人哄堂大笑，并一同举杯。

“我不喜欢这个场景。”联合发言完毕后是自由社交时间，吉尔伽美什苦着脸——这个表情在他脸上出现的几率比哈雷彗星还小——对梅林说。不远处，奥兹曼与言峰正一个万分愉快，一个如临大敌地继续着先前的攀谈，而前者完全无视后者的不适反应。吉尔伽美什熟悉言峰的这个表情，一般是他在练八极拳时面对假想敌会出现的表情。他们会不会下一秒打起来？他说不准。谁会赢？他也说不准。奥兹曼会一点希腊柔道和泰比（*埃及武术）。

这时哈桑侧身在言峰耳边说了点什么。言峰点了点头，于是几分钟后他终于结束了奥兹曼与他的单方面会谈，后者则目送他离去后慢慢踱步回到吉尔伽美什面前。

“你都在跟他说什么？”吉尔伽美什皱着眉问。他无法想象这两个男人有任何共同点可以用来交流；他忘了他自己就是那个共同点。
“没什么。”奥兹曼摊手。“我问他是不是还要命名你为首席幕僚长，但看来在那件事后这个位置不得不拱手让人了。你不生他的气吗？”
“那又如何。基加美修还是会成为国防部长，而我已经决定要从DC这些破事儿里抽手了，要不然今天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奥兹曼忽然停住，面对面拉起他的手，原本热闹非凡的人群忽然鸦雀无声，安静到连根针他妈落在地上都能被听见的程度。吉尔伽美什以前曾数次被梅林套路过，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但他眼角瞥见梅林正从拼命朝这边狂奔，一边跑还一边做口型：‘不要——不——要——
吉尔伽美什立刻把头转回来：开口质问：“你——”
他还是晚了一步，因为奥兹曼迪亚斯·拉美西斯二世·太阳神，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下跪。他没握住吉尔伽美什的那只手中捧着一颗吉尔伽美什有生以来——不，也许是在场所有人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黄金钻戒。

我完了。吉尔伽美什在一齐爆炸的鲜花，尖叫，欢呼声和闪光灯中想道。彻底完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个的？”拥吻结束后，吉尔伽美什咬牙切齿地朝他耳语道。
“一开始。”奥兹曼回答。

-完-

<含言金的彩蛋>

两小时后，这场史上最令吉尔伽美什蒙羞的闹剧终于平息。回到光辉复合殿后，吉尔伽美什首先冲去洗掉一脸的蛋糕痕迹和脱掉脏兮兮的西服外套，这才勉强认出镜中的自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从背后抱住他，两人通过镜子相互对视着，僵持不下。过了一会儿吉尔伽美什率先放弃并转过身来。
“你到底跟言峰说了什么？别胡扯，我知道你刚才没说真话。”
“果然瞒不过你，”奥兹曼大笑，“我问他到底上了你几次。”
原来如此，吉尔伽美什想，这就能解释言峰那副想把他当成八极拳靶子练的表情了。
“然后呢？”
“他说一两次，细节记不清了。与你的说辞符合。”
吉尔伽美什推开他，双手抱臂。“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让我想想，起码有三次吧？”
“两小时前那次我是真心的。”
奥兹曼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我知道你是。”